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續小兒語
呂新吾
新吾，名坤，近谿子也。明萬歷朝。少司寇。
序
小兒皆有語。語皆成章。然無謂。先君謂無謂也。更之。又謂所更之未備也。命余續之。既成刻矣。余又借小兒原語而演之。語雲教子嬰孩。是書也誠鄙俚。庶乎嬰孩一正傳哉。乃余竊自愧焉。言各有體。為諸生家言。則患其不文。為兒曹家言。則患其不俗。余為兒語而文。殊不近體。然刻意求為俗。弗能。故小兒習先君語。如說話。莫不鼓掌躍誦之。雖婦人女子。亦樂聞而笑。最多感發。習余語如讀書。謇謇湣湣。無喜聽者。拂其所好。而強以所不知。理固宜然。嗟嗟。兒自有不兒時。即余言或有裨施他日萬分一。第恐小兒徒以為語。人徒以為小兒語也。無論文俗。總屬空談。雖仍小兒之舊語。可矣。先君何庸更。余何庸續且演哉。重蒙養者。其繹思之。
弘謀按小兒語。天籟也。續小兒語。人籟也。天籟動乎天機。人籟饜乎人意。婆心益急矣。
四言
心要慈悲，事要方便，殘忍刻薄，惹人恨怨。手下無能，從容調理，他若有才，不服事你。
遇事逢人，豁綽舒展，要看男兒，須先看膽。休將實用，費在無功，蝙蝠翅兒，一般有風。
一不積財，二不結怨，睡也安然，走也方便。要知親恩，看你兒郎，要求子順，先孝爺娘。
別人性情，與我一般，時時體悉，件件從寬。都見面前，誰知腦後？笑著不覺，說著不受。
人誇偏喜，人勸偏惱，你短你長，你心自曉。卑幼不才，瞞避尊長，外人笑駡，父母誇獎。
僕隸縱橫，誰向你說，惡名你受，暗利他得。從小做人，休壞一點，覆水難收，悔恨已晚。
貪財之人，至死不止，不義得來，付與敗子。都要便宜，我得人不？虧人是禍，虧己是福。
怪人休深，望人休過，省你閒煩，免你暗禍。好衣肥馬，喜氣揚揚，醉生夢死，誰家兒郎？
今日用度，前日積下，今日用盡，來日乞化。無可奈何，須得安命，怨嘆躁急，又增一病。
仇無大小，只恐傷心，恩若救急，一芥千金。自家有過，人說要聽，
當局者迷，旁觀者醒。丈夫一生，廉恥為重，切莫求人，死生有命。
要甜先苦，要逸先勞，須屈得下，才跳得高。白日所為，夜來省己，
是惡當驚，是善當喜。人譽我謙，又增一美，自誇自敗，還增一毀。
害與利隨，禍與福倚，只個平常，安穩到底。怒多橫語，喜多狂言，
一時褊急，過後羞慚。人生在世，守身實難，一味小心，方得百年。
慕貴恥貧，志趣落群，驚奇駭異，見識不濟。心不顧身，口不顧腹，
人生實難，何苦縱慾？才說聰明，便有障蔽，不著學識，到底不濟。
威震四海，勇冠三軍，降伏自心，是真本事。矮人場笑，下士途說，
學者識見，要從心得。讀聖賢書，字字體驗，口耳之學，夢中吃飯。
男兒事業，經綸天下，識見要高，規模要大。待人要豐，自奉要約，
責己要厚，責人要薄。一飯為恩，千金為仇，薄極成喜，愛重成愁。
鼷鼠殺象，蜈蚣殺龍，蟻穴破堤，螻孔崩城。意念深沉，言辭安定，
艱大獨當，聲色不動。相彼兒曹，乍悲乍喜，小事張皇，驚動鄰里。
分卑氣高，能薄欲大，中淺外浮，十人九敗。坐井觀天，面墻定路，
遠大事業，休與共做。冷眼觀人，冷耳聽話，冷情當感，冷心思理。
理可理度，事有事體，只要留心，切莫任己。
六言
貧時悵望糟糠，富日驕嫌甘旨，天心難可人心，哪個知足餓死？
苦甜下嚥不覺，是非出口難收，可憐八尺身命，死生一任舌頭。
世人三不過意，王法天理人情，這個全然不顧，此身到處難容。
責人絲發皆非，辨己分毫都是，盜跖千古元兇，盜跖何曾自覺？
只管你家門戶，休說別個女妻，第一傷天害理，好講閨門是非。
人侮不要埋怨，人羞不要數說，人極不要跟尋，人愁不要喜悅。
大凡做一件事，就要當一件事，若是苟且粗疏，定不成一件事。
少年志肆心狂，長者言必偏惱，你到長者之時，一生悔恨不了。
自家痛癢偏知，別個辛酸那覺，體人須要體悉，責人慎勿責苟。
快意從來沒好，拂心不是命窮，安樂人人破敗，憂勤個個亨通。
兒好何須父業，兒若不肖空積，不知教子一經，只要黃金滿室。
君子名利兩得，小人名利兩失，試看往古來今，惟有好人便益。
厚時說盡知心，提防薄後發泄，惱時說盡傷心，再好有甚顏色？
事到延挨怕動，臨時卻恁慌忙，除卻差錯後悔，還落前件牽腸。
往日真知可惜，來日依舊因循，若肯當年一苦，無邊受用從今。
德行立身之本，才識處世所先，孟浪痴呆自是，空生人代百年。
謙卑何曾致禍？忍默沒個招災，厚積深藏遠器，輕發小逞凡才。
儉用亦能夠用，要足何時是足？可憐惹禍傷身，都是經營長物。
未來難以預定，算夠到頭不夠，每事常余二分，哪有悔的時候？
火正灼時都來，火一滅時都去，炎涼自是通情，我不關心去住。
何用終年講學，善惡個個分明，穩坐高談萬里，不如跛行一程。
萬古此身難再，百年轉眼光陰，縱不同流天地，也休污了乾坤。
世上第一伶俐，莫如忍讓為高，進履結襪胯下，古今真正人豪。
百尺竿頭進步，鑽天巧智多才，饒你站得腳穩，終然也要下來。
莫防外面刀槍，只怕隨身兵刃，七尺蓋世男兒，自殺只消三寸。
雜言
創業就創乾淨。休替子孫留病。只圖眼前便宜。卻忽日後反復。子孫必受其害。
童生進學喜不了。尚書不升終日惱。始終是一個人。人心有甚盡足。
若要德業成。先學受窮困。若要無煩惱。惟有知足好。
若要度量長。先學受冤枉。若要度量寬。先學受懊煩。
十日無菽粟。身亡。十年無金珠。何傷。
事只五分。無悔。味只五分。偏美。
老來疾痛。都是壯時落的。衰後冤孽。都是盛時作的。
見人忍默偏欺。忍默不是痴的。
鳥獸無雜病。窮漢沒奇症。
聞惡不可就惡。恐替別人泄怒。焉知非小人借我出氣。
休說前人長短。自家背後有眼。
濕時捆就。斷了約兒不散。小時教成。歿了父兄不變。
說好話。存好心。行好事。近好人。
算計二著現在。纔得頭著不敗。凡事都留後門。有救性此萬全之道。
君子口里沒亂道。不是人倫是世教。
君子腳跟沒亂行。不是規矩是準繩。
君子胸中所常體。不是人情是天理。
好面上灸音九個疤兒。一生帶破。白衣上點些墨兒。一生帶涴。葉烏臥切
恩怕先益後損。則恩反為仇。前功盡棄。威怕先鬆後緊。則管束不下。反招怨怒。
飢可使耐。過飢傷胃。飽可使再。過飽傷脾。
熱勿使汗。汗則腠理泄而招風寒。冷勿使顫音戰。顫則肌膚閉而鬱火。
未飢先飯。未迫先便。便大小便也。此遇忙事久事。不可不知。
久立先養足。久夜先養目。
清心寡欲。火不動而水常足。則血無耗。不服四物。省事休瞋。形不勞而怒不動。則氣無損。不服四君。
酒少飯淡。無厚味濕熱以生痰火。二陳沒干。慎寒謹風。無外感賊邪以入肌膚。續命無功。此務本而修內之意。天德王道。皆不外此。
線流沖倒泰山。休為惡事開端。不止禍始休開。便是福端亦慎。福端即禍始也。
纔多累了己身。地多好了別人。智者求拙求少求下求後求遲。此天下之妙道也。
白首貪得不了。一身能用多少。
趁心休要歡喜。災殃就在這裡。
未須立法。先看結煞。立了行不得。怎麼收拾。
休與眾人結仇。眾怒難犯。休作公論對頭。公道難容。
做第一等人。干第一等事。說第一等話。抱第一等識。
欺世瞞人都易。惟有此心難昧。
暗室雖是無人。自身怎見自身。背地為一不善。自家見自家也羞。
蘭芳不厭谷幽。君子不為名修。
觸龍耽怕。騎虎難下。
焚結碎環。這個不難。解環破結。畢竟有說。
無忽久安。無憚初難。
處世怕有進氣。為人怕有退氣。
乘時如矢。待時如死。
毋賤賤。毋老老。毋貧貧。毋小小。
同困相懮。同亨相仇。
欲心要淡。道心要艷。
上看千仞。不如下看一寸。前看百里。不如後看一。
將溢未溢。莫添一滴。將折未折。莫添一搦。
無束燥薪。無激憤人。
辯者不停。訥者若聾。辯者面赤。訥者屏息。辯者纔住。訥者一句。辯者自慚。訥者自謙。
積威不論從違。刑驅勢迫。貌從心違。積愛不論是非。溺愛者不明。
一子之母余衣。三子之母忍飢。越少越專。越多越攀。專者沒的推託。攀者大家耽閒。
世情休說透了。世事休說彀了。
眄望也不來。空勞眄望懷。無外慕之心。愁懼也須去。多了一愁懼。有順受之意。
貪吃那一杯。把百杯都嘔了。捨不得一金。把千金都丟了。
怪人休怪老了。反不怕怪。你奈他何。愛人休愛惱了。勸他太苦。反惹後言。
侵晨好飯。算不得午後飽。平日恩多。抵不得臨時少。施恩要有終有節。
禍到休愁。徒愁何益。也要會救。救得一分是一分。福來休喜。也要會受。空喜則福可為災。能受。則福且未艾。
不怕驟。只怕輳。不怕一。只怕積。
聲休要太高。只是人聽的便了。事休要做盡。只是人當的便好。此亦有餘不盡之意。
要吃虧的是乖。佔便宜的是呆。
雨後傘。不須支。怨後恩。不須施。
人欺不是辱。人怕不是福。
剛欲殺身不顧。氣。柔欲殺身不悟。酒色財。
當遲就要寧耐。當速就要慷慨。
回顧莫辭頻。前人怕後人。
歇事難奮。玩民難振。
窮易過。富難享。寧受疼。莫受癢。
一向單衫耐得凍。乍脫綿襖凍成病。
無醫枯骨。無澆朽木。
續小兒語
明·呂坤
【題解】
呂坤(1536-1618)，字叔簡，號心吾或新吾，自號抱獨居士。寧陵(今河南省寧陵縣)人。呂得勝之子。明代著名思想家。萬歷二年進士，官至刑部左、右侍郎。承其父命，作《續小兒語》、《呻吟語》等。
【原文】
四 言
心要慈悲，事要方便。殘忍刻薄，惹人恨怨。手下無能，從容調理。他若有才，不服事你。遇事逢人，豁綽舒展①。要看男兒，須先看膽。休將實用，費在無功。蝙蝠翅兒②，一般有風。一不積財，二不結怨，睡也安然，走也方便。要知親恩，看你兒郎；要求子順，先孝爺娘。別人情性，與我一般，時時休悉，件件從寬。都見面前，誰知腦後，笑著不覺，說著不受。人誇偏喜，人勸偏惱，你短你長，你心自曉。卑幼不才，瞞避尊長，外人笑駡，父母誇獎。僕隸縱橫③，誰向你說，惡名你受，暗利他得。從小做人，休壞一點。覆水難收，悔恨已晚。貪財之人，至死不止，不義得來，付與敗子。都要便宜，我得人不，虧人是禍，虧己是福。怪人休深，望人體過④，省你閒煩，免你暗禍。正人君子，邪人不喜，你又惡他，他肯饒你？好衣肥馬，喜氣揚揚；醉生夢死，誰家兒郎？今日用度，前日積下；今日用盡，來日乞化。無可奈何，須得安命；怨嘆躁急，又增一病。仇無大小，只恐傷心；恩若救急，一芥千金⑤。自家有過，人要說聽；當局者迷，旁觀者醒。丈夫一生，廉恥為重，切莫求人，死生有命。要甜先苦，要逸先勞，須屈得下，才跳得高。白日所為，夜來省己，是惡當驚，是善當喜。人譽我謙，又增一美；自誇自敗，還增一毀。害與利隨，禍與福倚，只個平常，安穩到底。怒多橫語，喜多狂言，一時褊急，過後羞慚。人生在世，守身實難，一味小心，方得百年。
慕貴恥貧，志趣落群⑥；驚奇駭異，見識不濟。心不顧身⑦，口不顧腹⑧。人生實難，何苦縱慾。才說聰明，便有障蔽，不著學識，到底不濟。威震四海，勇冠三軍，只沒本事，降伏自心。矮人場笑⑨，下士涂說⑩，學者識見，要從心得。讀聖賢書，字字體驗；口耳之學，夢中吃飯。男兒事業，經綸天下，識見要高，規模要大。待人要豐，自奉要約；責己要厚，責人要薄。一飯為恩?，千金為仇。薄積成喜，愛重成愁。鼷鼠殺象?，蜈蚣殺龍，蟻穴破堤，螻孔崩城。意念深沉，言辭安定，艱大獨當，聲色不動。相彼兒曹，乍悲乍喜，小事張皇，驚動鄰里。分卑氣高?，能薄欲大，中淺外浮，十人九敗。坐井觀天，面墻定路?，遠大事業，休與共做。冷眼觀人，冷耳聽話，冷情當感，冷心思理。理可理度，事有事體，只要留心，切莫任己。
【註釋】①豁綽:豁達，寬容。 ②蝙蝠翅兒：一種便宜的摺扇。 ③縱橫：強橫。 ④望人：指望別人。 ⑤一芥千金：恩雖小而價無比。芥：一種小草的籽。 ⑥落群：意謂不高尚、低下，與“超群”相對。 ⑦心不顧身：指多欲損身。 ⑧口不顧腹：指多食傷胃。 ⑨矮人場笑：比喻無主見，隨聲附和。典出朱熹《朱子語類》：“如矮子看戲相似，見人道好，他也道好。” ⑩下士涂說：下愚之人只會道聽途說。涂：通“途”。 ?用韓信故事。 ?鼷鼠：一種最小的老鼠。 ?分卑：指人的天份低下。 ?面墻：面對著墻，一無所見，喻不學無術。定路：只走固定的路。
【原文】
六 言
修寺將佛打點①，燒錢買免神明②，災來鬼也難躲，行惡天自不容。貧時悵望糟糠，富日驕嫌甘旨，天心難可人心③，那個知足餓死。甘甜下嚥不覺，是非出口難收，可憐八尺身命，死生一任舌頭。因循惰慢之人，偏會引說天命，一年不務農桑，一年忍飢受凍。天公不要房住，神道不少衣穿，強似將佛塑畫，不如救些貧難。
世人三不過意④，王法天理人情，這個全然不顧，此身到處難容。貴人絲發皆非，辨己分毫都是，盜跖千古元兇⑤，盜跖何曾覺自？柳巷風流地獄⑥，花奴胭粉刀山⑦，喪了身家行止⑧，落人眼下相看。只管你家門戶，休說別個女妻，第一傷天害理，好講閨門是非。人悔不要埋怨，人羞不要數說，人極不要跟尋⑨，人愁不要喜悅。
大凡做一件事，就要當一件事，若是苟且粗疏，定不成一件事。少年志肆心狂，長者言必偏惱；你到長者之時，一生悔恨不了。改節莫雲舊善，自新休問昔狂。貞婦白頭失守，不如老妓從良。自家痛癢偏知，別個辛酸那覺，體人須要體悉，責人慎勿責苛。快意從來沒好，拂心不是命窮，安樂人人破敗，憂勤個個亨通。
兒好何須父業，兒若不肖空積，不知教子一經⑩，只要黃金滿室。君子名利兩得，小人名利兩失，試看往古來今，惟有好人便益。厚時說盡知心，提防薄後發泄；惱時說盡傷心?，再好有甚顏色。事到延挨怕動，臨時卻恁慌忙?，除卻差錯後悔，還落前件牽腸。往日真知可惜，來日依舊因循，若肯當年一苦，無邊受用從今。
東家不信陰陽，西家專敬風水。禍福彼此一般，費了錢財不悔。德行立身之本，才識處世所先；孟浪痴呆自是，空生人代百年?。謙卑何曾致禍，忍默沒個招災；厚積深藏遠器?，輕發小逞凡才?。儉用亦能夠用，要足何時是足？可憐惹禍傷身，都是經營長物?。未來難以預定，算夠到頭不夠，每事常余二分，那有悔的時候？火正灼時都來，火一滅時都去，炎涼自是通情，我不關心去住。
何用終年講學，善惡個個分明，穩坐高談萬里，不如一程?。萬古此身難再，百年轉眼光陰，縱不同流天地，也休污了乾坤?。
世上第一伶俐，莫如忍讓為高，進屨結襪胯下?，古今真正人豪。學者三般要緊，一要降伏私慾，二要調馴氣質，三要跳脫習俗。百尺竿頭進步，鑽天巧智多才，饒你站得腳穩，終然也要下來。莫防外面刀槍，只怕隨身兵刃，七尺蓋世男兒，自殺只消三寸。
【註釋】①打點：指裝點佛像，以表修德禮敬之意。 ②買免神明：燒化紙錢，乞求神明寬免罪過惡根。 ③難可：難以使人滿足、滿意。 ④三不過意：指下文的王法、天理、人情三個方面不恣意行事。 ⑤盜跖：春秋時大盜。 ⑥柳巷：妓院。 ⑦花奴：娼妓。 ⑧行止：品行。 ⑨人極不要跟尋：人到急處不要窮逼不捨。極：急。 ⑩教子一經：教育後代學成儒業。 ?惱時說盡傷心：惱怒時說盡了傷害別人的話。 ?恁：如此、這樣。 ?人代：人世。 ?厚積深藏：指學識淵博富厚而又深藏不露。遠器：具有遠大抱負和才能的人。 ?輕發小逞：學識淺薄而輕露，喜歡在人前炫耀、逞能。凡才：凡庸之才。 ?長物：多餘之物。 ?（chěn，chuō）：跛者行路狀。 ?污：玷污。 ?進屨：西漢張良在下邳橋上遇一老翁故意把鞋踢落橋下，令張良拾起來為他穿上。張良忍怒從命。後老翁授以《太公兵法》，張良藉以輔佐劉邦平定天下，立功揚名。屨：麻鞋、草鞋。結襪：西漢張釋之為朝廷重臣，一次隱士王生當庭要釋之為他結好襪帶，釋之忍辱跪而結之，因而名揚天下。胯下：西漢韓信在淮陰市上遇一惡少要他從胯下爬過。韓信忍辱匍伏，從其胯下穿過。後投劉邦，拜為大元帥，立功封王。
【原文】
雜 言
創業就創乾淨，休替子孫留病。童生進學喜不了，尚書不升終日惱。若要德業成，先學受窮困；若要無煩惱，惟有知足好；若要度量長，先學受冤枉；若要度量寬，先學受懊煩。十日無菽粟身亡，十年無金珠何傷？事只五分無悔，味只五分偏美。老來疾痛，都是壯時落的；衰後冤孽，都是盛時作的。見人忍默偏欺，忍默不是痴的。鳥獸無雜病，窮漢沒奇症。聞惡不可就惡，恐替別人泄怒。休說前人長短，自家背後有眼。濕時捆就，斷了約兒不散①；小時教成，歿了父兄不變。說好話，存好心，行好事，近好人。算計二著現在，才得頭著不敗②。君子口里沒亂道，不是人倫是世教。君子腳跟沒亂行，不是規矩是準繩。君子胸中所常體，不是人情是天理。好面上炙個疤兒，一生帶破；白衣上點些墨兒，一生帶污。恩怕先益後損，威怕先鬆後緊。飢勿使耐，飽勿使再。熱勿使汗，冷勿使顫。未飢先飯，未迫先便。久立先養足，久夜先養目。清心寡欲，不服四物③；省事休嗔，不服四君④。酒少飯淡，二陳沒干⑤；慎寒謹風，續命無功⑥。錢流沖倒泰山，休為惡事開端。才多累了己身，地多好了別人。白首貪得不了，一身能用多少？稱心要休歡喜，災殃就在這裡。未須立法，先看結煞⑦。休與眾人結仇，休作公論對頭。做第一等人，干第一等事，說第一等話，抱第一等識。欺世瞞人都易，惟有此心難昧。暗室雖是無人，自身怎見自身？蘭芳不厭谷幽，君子不為名修。觸龍耽怕，騎虎難下。焚結碎環，這個不難；解環破結，畢竟有說⑧。無忽久安，無憚初難。處世怕有進氣，為人怕有退氣。乘時如矢，待時如死。毋賤賤，毋老老；毋貧貧，毋小小⑨。欲心要淡，道心要艷。
上看千仞，不如下看一寸；前看百里，不如後看一革徙⑩。將溢未溢，莫添一滴；將折未折，莫添一搦?。無束燥薪，無激憤人。辯者不停，訥者若聾；辯者面赤，訥者屏息；辯者才住，訥者一句；辯者自慚，訥者自謙。積威不論從違，積愛不論是非?。一子之母餘衣，三子之母忍飢。世情休說透了，世事休說夠了?。盼望也不來，空勞盼望懷。愁懼也須去，多了一愁懼。貪吃那一杯，把百杯都嘔了；捨不得一金，把千金都丟了。怪人休怪老了?，愛人休愛惱了。侵晨好飯?，算不得午後飽；平日恩多，抵不得臨時少。禍到休愁，也要會救；福來休喜，也要會受。不怕驟，只怕輳?；不怕一，只怕積。聲休要太高，只是人聽的便了；事休要做盡，只是人當的便好。要吃虧的是乖，佔便宜的是呆。雨後傘，不須支；怨後恩，不須施。人欺不是辱，人怕不是福。剛欲殺身不顧，柔欲殺身不悟。當遲就要寧耐?，當速就要慷慨。回顧莫辭頻，前人怕後人?。歇事難奮，玩民誰振?。窮易過，富難享，寧受疼，莫受癢。一向單衫耐得凍，乍脫綿襖凍成病。無醫枯骨，無澆朽木。
【註釋】①約兒：繩束。 ②著：圍棋下子。此謂事先想好下一著，第一著才能立於不敗之地。 ③四物：四物湯，中藥方劑名，功能補血，滋養臟腑。 ④四君：四君子湯，中藥方劑名，功能益氣健脾。 ⑤二陳：二陳湯，中藥方劑名，功能燥濕化痰，理氣和胃。 ⑥續命：續命湯，中藥方劑名。治中風不省人事，神氣潰亂。 ⑦結煞：結束，結果。此謂立法(規矩、約法)之前先要看能否做到。 ⑧有說：有講究。 ⑨四句意為：不要鄙視下賤之人，不要侮視年老之人，不要漠視貧苦之人，不要輕視年幼之人。 ⑩革徙(xí)：鞋子。一革徙：一步。 ?搦(nuò)：捏、按、抑。” ?要樹立威信，對服從者和違抗者就不能在態度上有所分別，要施行仁愛，對擁護者和反對者就需一視同仁。 ?埋怨、責備別人要適可而止，不要沒完沒了。 ?老：指時間長。 ?侵晨：清晨、清早。 ?輳：聚集、集中。 ?寧耐：忍耐。 ?要經常回顧和借鑒前代的經驗教訓，免得讓後人恥笑。 ?歇事：指半途而廢的事情。玩民：輕慢偷惰之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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